第 2 章 再回京都·贤人_破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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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再回京都·贤人

  新历2014年冬,京都,雪。

  羽上贤人走出热气腾腾的演播厅,扯掉了快要把他勒死的领带,他简直想把一身西装也脱了、直接用阴阳术穿墙走人,偌大神来国,他想,被迫营业的阴阳师可能就他一个。在大门打开、记者和闪光灯围上来的一刹那,他又立刻摆出一副优雅笑容,彬彬有礼地应付人群的提问。

  “羽上大人,您今天一招制敌真是太帅了,您真的是古代华国神明后裔吗?”

  “羽上大人,听说你们阴阳师都是没有性生活的苦修职业?”

  “羽上大人,据说您拒绝一切联姻是因为您喜欢男人?您看我这样的可以吗!”

  “羽上大人,我是美利星奇术研究所的特派专员,我们正在进行古代血统的基因测序,能麻烦您来研究所……”

  除了那个心怀叵测想骗他做人体实验的美星佬,羽上贤人客客气气回答了所有问题,他的完美形象明天又是各大媒体的头条,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饥肠辘辘的媒体们总算放走了他。

  贤人本来要去停车场,忽然觉得没意思,他丢掉雨伞,抬脚走进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里,好像在这一刻,他才终于回到人间似的。

  神明血脉也好,万众拥戴也罢,他想安静吃顿午饭都吃不到。

  他从英伦皇家奇术学院毕业回国后,就被父亲安排去各种综艺节目撑起家族门面,他父亲一生热爱营销,早就不是个苦修隐居的阴阳师了,至于祖父,那老头满脑子就是让他相亲、想在驾崩之前看他结婚抱娃。贤人原本是能逃就逃,自从他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战成名、被世人戴上神来之星的冠冕后,无数的节目邀约就像雪片一样砸在他的头上,他还拒绝不得——今天这一出,又是来了个什么印加国的气功大师,到京都电视台挑战他,他逃了就是给国门丢脸,民众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

  结果那劳什子气功大师被他一招就揍趴下了,为了节目效果,他又被主持人强行捆绑营业了一个上午,又是直播互动,又是心路历程,贤人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裂了。

  那遥远的天穹上,印加星国的飞船正在破空离去、划出一道模糊的尾线,气功大师飞扬跋扈地来,灰溜溜地走,贤人嗤笑一声表示好走不送,他摇着扇子走在路上,路上没什么人,人都在马路对面——京都博物馆门口,人群排了好几个弯,地面又湿又冷,这并不是一个出门看展的好天气,饶是神来人对文化艺术有着与生俱来的钟情,往年冬天也不会这般热闹。

  哦,贤人想起来了,这是樱庭武藏在办展呢。

  樱庭武藏差不多算是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了,不但作为资本家颇有手腕,他还是八卦新闻的常驻主角,在娱乐版上常常与羽上一家各占半壁江山。

  可惜这半壁江山眼看快要塌了,首富年过半百,病来如山倒,一住进医院就出不来,请遍全世界的名医都没治好,眼下他还没死,一堆老婆情人二奶就已经忙着争遗产了。

  不过人们今天对樱庭武藏的绯闻八卦失了兴趣,来这里都是为了看他豪掷三十亿购得、宣发全世界而展出的国宝级奇画——《白日梦》。

  “传闻华国近代有一位奇人,人称无常先生,呕心沥血作了一幅奇画《白日梦》,如果你了解过华国奇闻,就会知道这位无常先生是一个神乎其技的人物。”

  “比我们的阴阳师还神奇?”

  “说是无常先生不通鬼神,也无异能,却能令长夜起骄阳,使华发归少年,让失去者复得,让诀别者重逢,甚至他看你一眼,你就好像过完了一生,你说神不神奇?”

  “怎么做到的?这不科学啊,难道是催眠术?还是幻术?反正是骗人的吧……”

  当然是骗人的,贤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那张所谓国宝奇画,正是他和祖父连手捣鼓出来的赝品,别说凡俗众生,寻常的奇术师他都有信心能瞒过去,这也是他压根不想回家的原因——回家要么是被老头催婚,要么是被老头抓去造假,老东西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惯以坑骗土豪为乐,什么德高望重都是装出来的。

  贤人绕过人群,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一张土呪符祭出,直接穿墙进了展馆里。

  排队是不可能排队的。

  排队的人们还在翘首以待着——

  “你可别这么说,无常先生是真真切切的近代人物,他的奇闻异事许多书里都有记载,最有名当数「草人换黄金」,讲当时有个美星国军官,在华国看上了一个农户人家的姑娘,死缠不休,威逼恐吓,非要娶回来当妾室,姑娘死活不从,那户人家于是找到无常先生想办法,无常先生遂拿稻草扎成人形、摆在门外,叫那军官以十两黄金作聘礼来娶,军官高高兴兴将草人娶过门,旁人无论如何说那是草人不是姑娘他也不信,后来军官漂洋过海回到美利星,一路都带着那草人非说是他的小娘子。”

  “也不过是长效一点的催眠术嘛?哪能和咱们的阴阳师比,阴阳师怀异能、通鬼神、能预言祈福、治病救人,还能降妖伏魔、驱式神杀敌于千里之外,那什么无常先生,一片草叶就能压趴下吧!”

  用一片叶子压死乌龟是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著名典故,在东方诸国可谓家喻户晓,这话一出,排队人群发出了阵阵窃笑声。

  外面天色沉沉,馆内灯火通明,人们全数聚在这张画作前,纵然主办方特意设了单独展厅就放这么一张画,厅里也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已经哭红了眼睛——“我看到我爸爸回来了,他问我和妈妈过得好不好……他明明在我六岁时就离开了我们……呜呜呜……”

  也有人惊慌失措羞愧难当——“我一直把岩田君当兄弟啊!我们都是男人啊!可我看到我竟然在脱他的裤子!啊啊难道我真的喜欢他……”

  亦有人幡然清醒:“我看到我从30层公司楼顶跳了下去,不用再看领导的脸色,不用再被同事嘲笑,也不会再因妻子出轨而难过……可恶!我才不相信呢!生命只有一次,我绝不会轻言放弃!哼……”

  画宽一尺,长二尺有余,装在一个纯金画框里,高高挂在墙上,底下人山人海。

  人们都被奇画吸引,没人注意到大驾光临的神来之星,贤人摇着扇子,不着痕迹地穿过人群,耳边是层层叠叠的声息,他想,这就是人间吧。

  正所谓芸芸众生,千奇百态,总该如是,不过如是。

  一张白纸画,引起莫大轰动,导致其他展物根本无人问津,本来那些布艺啊陶器啊都是上好的珍藏,放在平时也是让人大开眼界之物,甚至还有唐代皇室的夜明珠和三弦琴,一等一的好东西,可惜樱庭武藏那么多藏品,所有人都去看《白日梦》了,冷冷清清的隔壁展厅里,只有一个圆边礼帽的年轻人,穿着一件宽袖长风衣,领口收在厚厚的围巾里,双手拢在大大的袖子里,他认认真真地将所有展物看了个遍,在挂着一件据说是安倍晴明穿过的狩衣的展柜前,他还仔细看了许久——介绍上写着:樱庭武藏收藏于新历2011年,耗资5亿从大阴阳师羽上贺道手中购得。

  林雨行的嘴角漾起一丝弧度:“人傻钱多。”

  羽上贤人走进展厅的时候,正好听到那声评价,于是看向评价者,这一看,目光就挪不开了——那是一张被帽檐、长刘海和长鬓发遮住一半的、清冷又绝致的侧脸,并不是工笔描摹的纤细眉目,他不显半分女气,又胜过太多女子,仿佛未琢之玉,温和秀美的外壳里是深藏的锋芒和野性,那是人工打磨无法刻画的气质,特别是他那双眼睛,覆在长长的睫毛底下,敛着一腔无谓与骄傲,可望又不可及。

  贤人自认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了,男的女的,高的瘦的,还有无数投怀送抱的想给他生孩子的,他也深知美人往往止于皮相,但凡世间美人,一旦沾上欲望,哪怕只是“想要拉屎”、“想要挖鼻”这样无法避免的欲望,美人就变得不好看了,如果一定要寻一个在横流欲望中岿然不动的美人,大概只有他自己。

  可贤人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就深信眼前这人哪怕摘掉帽子发现是个秃头或脱下裤子放屁拉屎都不会失去这份清冷绝致的气质,好像任何欲望都没法玷污他这张世间难寻的脸、这副挺拔屹立又翩翩欲飞的骨架。

  仿佛人的躯壳装着他的灵魂才是一种亵渎。

  世间美人与他是不同的,贤人想了一会,又说不出不同之处,他只确定,绝对是不同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雨行走到展馆高高的落地窗前,馆藏看遍了,他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他抬头望着蒙蒙天色下的落雪,他是安静的,雪也是安静的,隔壁依旧人声鼎沸,似是硬生生地将他从这喧嚣世间隔绝开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林雨行记得第一次东渡的时候,也是飘着洋洋洒洒的雪,一如那些隐秘又寂静的岁月,后来樱庭武藏如愿站在了权钱之巅,实现了他年轻时大声喊出的梦想——我要成为神来国最有钱的男人。

  林雨行闭了闭眼,他还记得他离开神来的最后一夜,巴奥岛上,天空高塔顶层,呼啸刺骨的海风,劈头盖脸的大雪,以及他几乎快要流干的、比雪更冰冷的血。

  少年时的阳光有多热烈,那夜的血就有多冷。

  名为诀别的匕首插在他的胸口,他从九十九层天空高塔坠落,坠入无边的海底。

  最后樱庭武藏说什么来着,哦,他好像在喊,喊什么呢,听不到了,最多也不过是林先生别走啊求求你留下来啊。

  所谓挚友,到头来不过虚情假意。他在漫长的坠落中,呛出一声声殷红的笑。

  同样的大雪天,林雨行第二次东渡神来,这次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后来沉沉浮浮许多年,始终也没法放过自己。

  两年前,林雨行第三次东渡,阴差阳错在玉港地下的非法工厂里救出一个被迫营业的小女孩,他救人时把那一片非法非人的产业全给毁了,因此被迫与玉港地下的幕后统领无间观音开战,无间观音是玉港首席阴阳师,还在神来国内务省担任阴阳寮领袖,论名声地位都在羽上贺道之上,如果不是被林雨行正好撞上,没人能想到这么一个风光赫赫的星际名人竟是恶贯满盈的幕后黑手,那一战打了个天昏地暗,最后林雨行消灭了无间观音,小女孩离开地狱活下来了,他不忍送她去福利院,于是带回华国,养在身边,他给她取名林珰,教她读书写字,领她行走人间。

  说是他救了林珰,又何尝不是林珰救了他,为了抚养小姑娘,他不得不放过自己,然后披上礼义廉耻的皮,做个好生生的人。

  而终有一天,林珰也会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再儿孙满堂、垂垂老去,成为庸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如他当年的同窗们一样,没有谁能例外,没有谁的一生能足以道之,就连那所谓的神来之星“八千年不遇的天才”羽上贤人,刊登在报纸上的光辉万丈的履历,在他眼中也不过是通篇废话罢了。

  可这些日子林雨行一直在想,林珰和这世间之人应该是不同的,到底哪里不同呢,以他的脑子竟然一时也没想明白。

  苍苍茫茫的落雪中,林雨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莫非你也觉得,这天地风雪、季节更替、比那奇人画作,更要好看许多么?”

  不知何时有个人来到了身后,一开口,声音如唐明愿寺飞云阁上百年吹雪的风。

  林雨行头也不回:“一张废纸罢了,送我都不要。”

  他说的是华语,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

  在收养林珰以前,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那些欢喜而笑、忧思而泣、谦恭下士、情礼兼得——人该有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张张假面,大多数时候,他并不乐意戴上。

  然而身后那声音却捎上了足够的笑意与揶揄:“三十亿的奇画,你却将它称作废纸,要是樱庭月这里,一定会气得把你打一顿。”

  樱庭月就是半壁江山的儿子,一出生就被钦定的樱庭财团继承人,也是神来国内出了名的大孝子——年仅25岁的樱庭月,从美星国中断学业归来照顾生病的父亲,同时接管了财团旗下大部分的产业,并打理得井井有条。曾有记者问他,为何年纪轻轻就一心扑在工作上,恋爱都不谈,这位年轻总裁理所当然答道:为人子者,与父分忧!

  大孝子的名声因此传开,《白日梦》正是他豪掷三十亿从羽上家买来送给老爹的52岁生日礼物,还对外称是老爹自己慧眼独具——这种内幕,不是与樱庭家非常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知晓。

  林雨行一句话就知道了这个不要脸的凑过来的梳着一个大背头穿着一身白西装还在大雪天里摇着一把五骨金箔蝙蝠扇的浑身散发着夜店气息的还能听懂华语的小白脸就是他在等的人了。

  京都大阴阳师羽上贺道,好歹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素来行事严谨,稳妥靠谱,怎么他的子孙就……林雨行糟糕地想,等了一天等来这么个玩意,简直太糟糕了。

  “这位朋友如此气概,不自我介绍一下么?”羽上贤人摇着扇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雨行的脸,人间绝色当如此,他看不够,又扭了个角度扭到落地窗前直视着他,贤人那一双风波潋滟的青穹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热切。

  林雨行有点……不想说话。

  那是林雨行与羽上贤人的初见,一个是山倾雪覆遗世归来的破法者,一个是风华绝代名满京都的阴阳师。

  只是彼时,一个心有嫌弃不屑一词,一个只顾摇着扇子盯着笑,看上去像个开屏男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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