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何思怀先赶回寝室,跑回去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先回来了，他不太想让江北淋湿。
换个角度，是不是江北也怕他淋雨才让他先回来的？何思怀怕自作多情,想法刚有了个苗头就打住了。
他先去冲了个澡,把衣服洗完正好等到等江北回来,这人淋得透湿,头发一缕缕地滴着雨水，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很苍白。
江北看了他一眼,寝室太多人，两人只是快速对视一眼没说话,接着他便转身去冲澡了。
何思怀能看得出来江北很焦虑,他没急着爬上床,担心自己在上面躺着影响江北。
他拿着政史地小册子，倚在窗子边背诵。何思怀习惯用零散的时间来背书，对于他这种注意力很快就能集中起来的人来说，这样的效率其实挺高的——只不过很容易招惹来阴阳怪气的人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哟，都这份上了还想着念书呢，装给谁看啊。”冷笑的就是上次羞辱他反被羞辱的方脸,何思怀抬了抬眼皮,面色不改地背过身去，嫌他吵。
方脸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忙自己的事去了。
何思怀忽然想到，当初江北闹自杀的时候也有一堆人阴阳怪气,他感觉这里的学生很多心理都有些扭曲——见不得人好、巴不得人出事儿，何思怀说不清这些人是因为坏才会被送来，还是因为被送来才变得这么坏。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这么难受。
简单地跑偏了一下注意力,何思怀赶紧悬崖勒马，二十四分的精力全部集中在“河流地貌对聚落分布的影响上”，这个很容易理解，何思怀被来就记得很熟，于是开始巩固下一个知识点。
就这样快速通过了十几页之后，何思怀忽然心里没底起来，他知道这本小册子都是基础知识，课本上很多内容都涵盖不了，对于他来说难度有些低了，应付高考远远不够——他需要课堂、教材、老师，而不是遍地都是的教辅资料和习题集。
今天的背诵任务完成之后，何思怀合上书。回头才发现江北已经坐在了下铺的床上，正拿毛巾擦着刚洗完的头发——江北的头发比何思怀短一些，学校里面没有理发店，都是江北自己动手剃的。
手艺挺好，何思怀想着，如果江北以后念书要是没结果，不如学点技术，好歹能混口饭吃。
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到以后。
熄灯了，何思怀轻叹口气，把书塞到床头，大家都已经躺到床上，何思怀怕江北睡不着，打算到走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等他睡着再悄悄爬回去。
江北看他往外走，趁着没人注意，伸出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子。
何思怀转头，黑暗中对上他闪着光的眸子，心弦微动，一切焦躁的、不安的、低迷的情绪，顷刻间就一扫而空了。
江北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又扬了扬下巴，意思是“不睡？”
何思怀笑笑，摇头，也扬扬下巴，意思是“你先睡赶紧的”。
江北明白了他的暗语，心里过意不去，但也没僵持几秒，只能收回长腿，轻手轻脚地躺下了。
何思怀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再过半小时会有老师来巡逻，他会趁着之前赶回寝室。
窗外的雨声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沙沙的，覆盖上一层轻轻却冗长的雷声，宛如旧报纸上模糊的墨印。何思怀觉得这个比喻很抽象但也很形象，因为窗外的声响，他身处的这一小片时空反倒静得快要凝结，寂寥却很安全。
下雨能让他感到心安，但是江北不喜欢，那就不要下了。
何思怀还是头一次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江北是个很脆弱很敏感的小同学，他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着才对。
闲来无事，何思怀开始分析宁昌的季风气候，开始分析这场雨这阵风，顺道又分析了吴州的地理环境，然后顺着把知识点又捋了一遍——宝刀未老，如果江北能跟他一起学习就好了。
比起学技术，何思怀还是希望他能考个大学。经此一行，何思怀算是体会到了社会的黑暗与复杂，江北性子又这么直、脾气还倔，早早就入社会了肯定很吃亏，就算是个差点的大学也好，何思怀觉得他应该有个铺垫，而不是生生硬闯出来一片天。
何思怀觉得这场“喜欢”，实在让他变了太多，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脑子里满满都是装着另一个人的事情，这个人几周前还怪他目中无人、不管自己，他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自己一闲下来，整个心脏都要被他填满了。
好矫情哦。何思怀笑自己，嘴是很不自觉就咧开了。暗恋甜蜜得很，自己可以暗地里抠糖吃，挑明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怎样分崩离析，何思怀觉得自己还没甜蜜够，因此把捅破窗户纸的事情无限延期。
一直听到走廊尽头传来晃动的白光，何思怀知道巡逻的来了，于是蹑手蹑脚回了寝室。
寝室带自己八个男生，总有那么一两个打呼磨牙的，何思怀皱了皱眉，恨不得把斜对角的震天雷给掐灭——这段时间不知多少次在梦里被那家伙炸醒，怎么就不能学学北哥，睡相都那么秀气。
何思怀瞥了一眼下铺的江北，他抱着被子蜷缩着，大夏天的却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乖巧又让人心疼。极力放轻了动作，何思怀确保没有发出一点点动静，仿佛十倍慢速一般卧倒。何思怀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这种无形的束缚感让他快要窒息，但是想着不能前功尽弃——江北大概这几天在外面都睡得不是很好，所以今晚他稍微辛苦一点也没事，主要想让他安心睡上一觉。
这日子太他妈苦了。何思怀像僵尸一样，连翻身都不敢——出去之后他要赚大钱，江北不从他就花钱包养，买一套四百平的别墅金屋藏娇，给他配七张大床，从星期一到星期天，每天轮换着睡不一样的，睡不着就请佣人讲故事哄他睡！
不着边际地幻想中，何思怀终于渐渐找到了睡意，他感觉整个人不停地下坠、下坠，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无重力地匀速下降让他稍微有些心安，却在快要着陆时，被一阵轻微的晃动撕裂了梦境。
他有些疲倦地睁开眼，他知道是江北翻了个身——江北不习惯睡上下铺，他又何尝不是。何思怀睡眠太浅，同铺的人只要有一丝丝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这么多天睡得稍微踏实，主要还是因为下铺空出来了。
他放空似的盯着对面的白墙，轻轻抽出压麻了的手臂，接着下铺又一阵轻微的骚动——动作很克制，但是何思怀还是能感觉得到。
江北大概是醒了。何思怀大脑倦怠得很，此刻只能做最简单的反应，他只知道江北醒了，自己稍微活动活动也没事了。
于是何思怀也跟着轻轻翻了个身，接着就听到下铺的被子窸窸窣窣，有点烦躁的样子。
一开始江北的动作还有些隐忍，小心翼翼辗转反侧了四五回之后，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叹气声，是那种企图调整呼吸但是失败的、尾音发颤的叹气，接着沉重地深呼吸了三四下，最终还是投了降，轻轻起身推门，月光洒进来又被推出去，江北的影子被挡在了门外。
迷迷糊糊的何思怀忽然心脏一紧，整个人清醒了，他知道江北此时此刻心里肯定难受得不得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此时此刻他只想陪在他身边。
于是何思怀又跟着爬下了床，他的动作有一丝慌乱，生怕迟了一秒就抓不住江北的背影了。
好在打开门，他就在那，天已经晴了。
他站在走廊的床边，就是刚刚何思怀站过的地方，背影有些无力，月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整个人都描上了一层落寞的银边。
何思怀轻轻凑过去，江北大约是没有料到他会出来，对视的一瞬间，眼里的恐惧、悲伤、烦躁还没收好，揉成了一汪慌乱，砸在了眸子里。
何思怀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问什么的立场，只能就这样看着他，用眼里倒映出来的两轮月亮，给他微不足道的治愈和安慰。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何思怀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他用指尖碰了碰江北的手背，想要覆上去又怕过了火，便又收了回来。
他的手好凉。何思怀看着江北的眸子里居然闪动着一丝泪意，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出去走走。”何思怀小声却又坚定，这一次他拉住了江北的手，没有犹豫。
像极了那一次把他从医务室拽回寝室的样子，这次的江北也是一样一言不发地任由何思怀拉扯，只是一个正值热血年纪的少年，为什么手心却凉得刺人呢。
还是秘密基地，只不过因为地上有积水，原本只有一线的月亮折在地上一个个水洼里，变成了一地零碎的月光。
何思怀松开他的手，江北来回踱了两圈，蹲到地上，把脸埋进掌心里。
“你不要问我。”江北的声音颤抖着，很无奈又无助。
何思怀蹲到他身边：“我不问。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江北抬起头来看天，却没有哭，眼里只是无尽的空洞、空洞。
“活着太难了。”这个前几天还在跟他一起唱《黑择明》、还在唱着“死亡迟早都找你，切勿凭自己”的少年如是说。
“活着太难了。”何思怀有些伤感地看着天。
“不过没事的，江北。”
“我们不会永远呆在黑暗里。”何思怀喃喃。
“天已经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同学们，明天我就要上夹子啦！欢迎关注我的下一本预收文《纯情海王上岸全记录》，是一篇认认真真讲大学生恋爱的甜文，依旧是成长路线、现实风格，会有江河的客串哟（可以戳我专栏，“我们”这个系列的主角都会互相客串，企图连成一个属于他们的平行宇宙嘻嘻嘻）
另一篇预收文《全城禁封》是一篇丧尸背景的医患关系文，虽然是幻想耽美但也会有浓浓的现实风格（大概是我个人风格），这篇会在《海王》完结之后放出，也会加入一些我的个人思考进去~欢迎收藏
最后，没有关注我的专栏的同学，也可以动动小手收藏一下，作收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谢谢你们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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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去冲了个澡,把衣服洗完正好等到等江北回来,这人淋得透湿,头发一缕缕地滴着雨水，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很苍白。
江北看了他一眼,寝室太多人，两人只是快速对视一眼没说话,接着他便转身去冲澡了。
何思怀能看得出来江北很焦虑,他没急着爬上床,担心自己在上面躺着影响江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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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打开门，他就在那，天已经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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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怀轻轻凑过去，江北大约是没有料到他会出来，对视的一瞬间，眼里的恐惧、悲伤、烦躁还没收好，揉成了一汪慌乱，砸在了眸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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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走走。”何思怀小声却又坚定，这一次他拉住了江北的手，没有犹豫。
像极了那一次把他从医务室拽回寝室的样子，这次的江北也是一样一言不发地任由何思怀拉扯，只是一个正值热血年纪的少年，为什么手心却凉得刺人呢。
还是秘密基地，只不过因为地上有积水，原本只有一线的月亮折在地上一个个水洼里，变成了一地零碎的月光。
何思怀松开他的手，江北来回踱了两圈，蹲到地上，把脸埋进掌心里。
“你不要问我。”江北的声音颤抖着，很无奈又无助。
何思怀蹲到他身边：“我不问。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江北抬起头来看天，却没有哭，眼里只是无尽的空洞、空洞。
“活着太难了。”这个前几天还在跟他一起唱《黑择明》、还在唱着“死亡迟早都找你，切勿凭自己”的少年如是说。
“活着太难了。”何思怀有些伤感地看着天。
“不过没事的，江北。”
“我们不会永远呆在黑暗里。”何思怀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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