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脚步之初-05_翅膀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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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脚步之初-05

  齐子桥眼睛里和语气中的笃定与坚毅给了南庭莫大的信心,也让她自愧不如。

  见她垂眸不语,齐子桥又说:“你这孩子啊,肯定是怕他为难,把不想让他飞的话,都压在了心里。”

  被说中心事的南庭抬眸看她,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抿唇不语。

  齐子桥却说:“就该时不时让他们为难一下,免得他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面对南庭不解的目光,她微笑着说:“你盛叔叔年轻的时候执行过几次危险的任务,有一次并不是非他不可,而他只是认为自己的飞行技术高,只有他能做高难度动作,才偏要飞。当时我正怀着他,”齐子桥指了指盛远时,“见你叔叔又要抢着去执行任务,我就假装肚子疼,他以为我是流产的征兆,争分夺秒地送我去医院,这么一闹就错过了时机。后来你叔叔的战友圆满完成了任务,你叔叔才承认,人家的飞行技术半点都不输他。”她说着,径自笑了起来,“当年总爱一争高下的两个男人现在都成首长了,你叔叔还在念:是我任性才成全了人家。”

  想像着年轻时盛叙良不服输的样子,南庭也跟着笑起来。

  盛远时都多少天没见她笑了,见状默默地朝齐子桥竖起了大拇指。

  齐子桥瞪了他一眼,才继续,“你叔叔一直以为,生物航煤这个变废为宝的设想是我最先提出来,其它不然。我的公公,远时的爷爷是化工学院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等我真正涉足化工行业,他老人家成为了化工科学研究院的院长,我和你叔叔啊,就是通过这层关系认识的。”

  这件事,盛远时是知情者之一,听见母亲旧话重提,他有点兴致缺缺,但明白齐子桥是在给南庭树立信心,他只能一脸耐心地陪坐着听。

  “你叔叔选择了空军,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从事化工研究,一直是你爷爷的遗憾,遇到我,算是一种弥补吧。”齐子桥语带笑意地说:“从成为我导师的那天起,他老人家就把我当儿媳妇培养的。”

  南庭闻言说:“如果叔叔是女孩,爷爷肯定要认您做干女儿的。”

  与盛远时对视一眼,齐子桥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老人家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她想起那一段旧事,“那个时候,你叔叔心里眼里只有直升机,你爷爷给他制造了很多机会,希望他和我自然结识,而不是通过他来介绍,结果,你叔叔都错过了。”

  这段过往,盛叙良曾不止一次感慨过,盛远时于是插话说:“爷爷当时气得要命,在电话里对我爸说,我去认个干女儿,不要你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了,然后还对奶奶发脾气说,养儿子什么用都没有!”

  南庭想像着老人家发飙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但她奇怪的事,“我以为爷爷也是军人。”因为六年前她就打听过,知道盛远时出身军人世家。

  “爷爷是教授。”齐子桥解释说:“奶奶才是军人。”

  南庭讶然。

  盛远时适时补充,“要不是奶奶见爷爷真动气了,也不会直接给我爸批了假,命令他,哄不好老子,就不用回部队了。”见南庭的心情好了很多,他还不忘当着母亲的面逗她一下,“当年的功课做得不到位啊。”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

  盛远时笑而不语。

  齐子桥把两人的小互动看在眼里,欣慰地点了点头,才言归正转,“你爷爷生前就提出过把餐饮废油制作成飞机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组还没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担心一旦让你叔叔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的遗愿,他会心急。可一种新技术的诞生必然是艰难的,我并不确定,这个过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实现,我不希望他经历过漫长的等待过后,还可能迎来失望的结果,所以我才决定,在试飞成功之后,再告诉他,这创新之举,是他父亲的设想。”

  父亲的设想,妻子为其实现,儿子又是试飞员,这样的关联,微妙而幸福;这样的家庭,这样彼此的扶持与爱,让南庭心生羡慕与崇拜,她惭愧地说:“阿姨,是我太狭隘了。”

  “对我们普通人而言,大爱有时候是飘渺而遥远的东西,不切实际,小爱才是真正的温暖,是支撑我们面对人生的勇气,比如你叔叔和远时,之于你我的意义。”话至此,齐子桥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不复先前那么轻松,“这六年来,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着试飞,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阿姨又在想,如果生产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儿子去冒险。”

  南庭注视着齐子桥涌上泪意的眼睛,忍不住唤:“阿姨。”

  盛远时则握住了母亲的手,“妈。”

  “总要有人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齐子桥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却终究没有控制住声音的哽咽,她对盛远时说:“齐迹牺牲了,就只能你来。”

  如果齐迹还在,试飞的人选,还会有一番争执,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迹终是没有发生,齐迹,再也回不来了。正因为盛远时知道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会在面对南庭的隐忍与眼泪时,一次又一次地咽回了“不飞”的话。

  至于南庭,当她听到“牺牲”两个字,心中一凛,可还来不及问是谁牺牲了,胃又像前两天一样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南庭忍了忍,到底还是疾步去了卫生间,等盛远时意识到不对跟过去,她已经把先前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盛远时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齐子桥是过来人,见南庭出现这样的症状,她的第一反应是——怀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没有问什么,只是给南庭倒了杯水端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踢了踢盛远时的脚。

  盛远时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却在缓过劲来后,轻轻解释了一句,“我胃有点不舒服。”

  齐子桥已经把晚饭的菜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认为南庭不该是吃坏了什么,她不放心地对盛远时说:“是你带南庭去医院检查一下,还是我现在就让你李叔叔过来看看?”

  南庭赶紧说:“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齐子桥不好勉强,而该说的话,她也已经说了,就体贴地让他们早点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档,她嘱咐盛远时,“南庭体质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点,未免盛远时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动说:“第一天吐完,我就……查过了,不是怀孕。”

  她这样说,盛远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南庭把视线投向了窗外,“不想让你分心。”

  明明那么拒绝他试飞,却还是……盛远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

  到家后,南庭找药,尽管盛远时相信她不会在怀孕的情况下胡乱吃药,却还是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为了让我安心,就骗我。”

  “我倒是想过以怀孕为由骗你不飞的。”南庭抽出手,取出两粒药,吃完才说:“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

  盛远时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药,之后,他又下楼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的气雾剂,等南庭洗好澡出来,他先后给她左手肿起来的位置喷上了药,然后轻轻地给她揉了好一会,末了还不放心地说:“明天去医院看看。”

  南庭却说:“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动了。”

  盛远时抬眼看她,目光中隐有责备之意。

  “我以后都不作了。”南庭可怜兮兮地说:“为了不被阿姨发现,吃饭时我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往沙发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这只手。”

  盛远时无语地摸摸她的脸,“我的意思是去检查一下肠胃,既然不是怀孕,总不会莫名其妙呕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实话实说:“我这几天的状态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产时一样,应该是受情绪影响,”她越说声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饭,胃才造反的。”

  盛远时闻言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抱歉地说:“我答应你,试飞过后少飞,而且尽量不在外场过夜。”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她,免得像眼下这样忽略她身体的异样。

  “试飞过后,你要兑现的承诺不止一个。”南庭看着他的眼睛,“阿姨说了,这次试飞,为了确保飞行员的安全,机上配有跳伞装置,七哥,你要答应我,万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为最先考量,技术试飞固然重要,但失败一次,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个你。”

  民航班机出于自身重量及跳伞专业性等方面考虑不配降落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齐子桥的强烈要求下,此次试飞的飞机配有跳伞装置,盛远时其实也没有想过,遇到危险,弃机跳伞。此刻,他明明应该假装答应,让南庭放心,然而,他说:“如果新型航煤真的还存在问题,也只有飞机落地,才能更快更准确地找到问题所在,所以蛮蛮,我不会跳伞,我一定会操纵飞机着陆,你信七哥。”

  眼泪根本不需要酝酿就已经夺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后哭着说:“盛远时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给桑桎。”

  盛远时眼眶一热,他用力地把南庭搂进怀里,唇贴在她耳廓,狠狠地说:“你敢!”

  南庭负气似地说:“这个赌,我和你打了。”

  盛远时失笑,“要是我赢了,你就嫁给我。”

  南庭推开他,“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还不够诚意?小同志,”盛远时用手指戳戳她脑门,佯装生气地说:“你有点作了啊。”

  南庭扑进他怀里,“我就是要作你一辈子,你敢不给我机会,我就嫁给你情敌。”

  盛远时无奈地搂住她,“看来,为了不成全我情敌,我都得拼尽全力。”

  这一夜南庭依然毫无睡意,盛远时洗完澡躺下,把她搂过来提醒,“明天该去治疗了,但我实在没时间,让齐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却在想别的事,她不答反问:“齐迹是谁?是齐小弟的……”

  盛远时已经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他说:“是齐正扬的父亲,我大哥。”

  齐子桥一辈是兄妹三人,齐子凡是齐家老大,齐子贤是老二,齐子桥则是齐家最小的女儿,他们的子女分别是:齐迹,齐妙,和盛远时。齐子凡与二弟齐子贤,小妹齐子桥有十几岁的年龄差,故而齐迹也就大齐妙和盛远时十几岁。

  南庭回想齐子桥的话,依然不愿意相信齐迹牺牲了,可是,她终究还是问:“大哥他……是怎么牺牲的?”

  盛远时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他是一名海军航空兵,五年前执行侦察任务时,与M机发生碰撞,他的战斗机坠毁。”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语,“战斗机坠毁?”

  “按照僚机的描述,大哥的的战斗机当场失控,进入螺旋状态往下掉。”螺旋状态的发生是由于两侧机翼之间的升力出现不平衡,导致飞机剧烈翻滚,并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坠,“但根据打捞到的战斗机残骸的位置判断,在撞击发生后,大哥应该是控制战斗机飞行了一段距离,只是,撞击太严重了,而撞机区域距离最近的机场有几百公里,他最终……没能回来。”

  齐正扬就此失去了父亲。南庭完全不敢去想,当齐正扬和他妈妈得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她震惊和难受到连呼吸都难以为继,拿开盛远时的手,南庭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十二月的晚上,夜风很凉,她却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前吹冷风。

  盛远时没有阻拦,他只是披了件外套在南庭的身上,然后自身后抱住她,“他其实是有机会跳伞的,但撞机区域的西南方,有一座海边小城,一旦他弃机跳伞,战斗机将在小城的中心位置坠毁。”

  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齐迹没有跳伞,而是利用那最后的一点时间,驾驶战斗机飞离了那座海边小城。

  夜静,风冷,南庭闭上眼睛,回想坠机梦的每一处细节,然后转过身来,对盛远时说:“我可能梦见了大哥坠机的情景。”

  盛远时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已无法返航,请你们继续前进。重复,请你们继续前进!”南庭复述完梦里的这段话,注视着盛远时的眼睛,“大哥战斗机的编号,是不是……9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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