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离京城_折姝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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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离京城

  若梨的思绪被鸡蛋壳碎裂的声音打断,裴屿舟的视线极快地扫过神色别扭的少女,佯装从容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快点趁热吃。”

  话音未落,他的耳廓就已浮上一层可疑的红色。

  垂下眼帘,若梨的头又低了几分,她什么也没说,继续喝着热腾腾的粥。

  将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裴屿舟又拿起一个,余光始终不着痕迹地落在若梨脸上,见她喝得还算香,便不由自主地低笑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两个鸡蛋,她连喝好几口粥,方才缓过喉间的干噎。

  其实中途裴屿舟倒过水,碰了几下她的手,示意她喝,但若梨不肯接,他只能将杯子放一边,看着她拼命喝粥。

  置气就置气,但这小傻子为何总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怎么就想不到踢他两脚了?

  早膳用得格外安静,若梨没问裴屿舟吃没吃过,更不在意他强烈的目光,自顾自地填饱肚子。

  到最后她的额头都沁出了汗,暖得厉害,但是整个人也舒畅不少,更有精神了。

  裴屿舟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时,若梨忍不住问了句:“若是那些人追上来怎么办?”

  虽然他从没说过,但她知道他们身后有杀手追着。

  弯了弯唇角,裴屿舟不以为意,语带调侃:“追上就追上,有我在你慌什么?”

  尽管看不见,若梨还是别过了脸,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

  而转身离开的少年唇角却悄然放平,绷成条幽沉的直线。

  追上是一定的,那群杀手来自江湖,他们只要收下佣金,接了任务,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负责追踪他们的那十人没了音讯,其他人很快就能确定方位,从被分散的四面八方追赶而来。

  而他们现在落脚的镇子自然也在搜捕范围。

  不过他要的就是杀手们一波接一波,前仆后继,最好是倾巢而出。

  这样便能一网打尽。

  第四日天未亮,他们三人便出了城,临行前晚裴屿舟独自去寻福婶,叮嘱她若是有人来盘问,不必隐瞒,实话实说。

  这是他们的仇怨,没必要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接下来的日子裴屿舟与阿七轮流赶路,披星戴月,将原本需要五天的路程缩小到三天,在城门即将关闭时抵达了启平县。

  第二天一早,回春堂刚开门,裴屿舟便带着若梨进去看诊。

  这里的钱大夫医术高超,享誉一方,是他们此行要探访的名医之一。

  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朝裴屿舟摇头,神情与先前的大夫们并无二致。

  尽管经历过很多次,可少年的心还是会猛地下沉,像被嶙峋的巨石狠狠碾压着,压抑又闷疼,很不好受。

  但他不曾多说,付过诊金后又道了句谢。

  自始至终若梨都没有开过口,她攥着他的衣袖,乖巧又安静地跟着他离开医馆。

  帷帽垂下的轻纱拂动,少女姣好的面庞时隐时现,那一丝失落之色终究还是撞进裴屿舟眼底。

  他收回视线,另一只手收紧,片刻后又徐徐舒展,掌心通红。

  “想吃什么?”

  这条街上有不少商贩,吃的用的应有尽有,裴屿舟放慢脚步询问若梨,语气有着些许并不自然的爽朗。

  闻言少女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虽已有过太多希望落空的时刻,可只要还不曾真正地放弃,这份失落和悲伤便无法摆脱。

  “这个桂花糕不错,买点带在路上吃。”

  裴屿舟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他带着若梨来到摊前,掏出几枚铜板,买了两包。

  就在他准备带着若梨进成衣铺买几身衣裳时,少女拽了拽他的袖子,拨开轻纱,朝他微微摇头。

  既然此处的名医已经看过,便该快些走了。

  虽不曾开口,但她的意思已然写在脸上,裴屿舟能看明白。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抬起手想捏一捏她白嫩绵软的小脸,却又顿在了轻纱边缘。

  微风拂过,染了她香意的薄纱柔柔地拂过少年的指尖,擦出丝许让人心悸的酥麻感。

  深吸口气,裴屿舟猛地放下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了。”

  他从不做无准备的事,但也不想特意停下去对付些无关紧要的人,耽搁若梨的时间。

  多延误一分,或许她复明的可能便少一分。

  在客栈用完午膳,三人便又上路。

  不过这次他们没驾马车,而是直接骑马,绕道去江南,暂时不寻离启平县最近的孟州城里的名医。

  杀手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所以定也做过调查,若他们在孟州停留,大概很快就会被追上。

  而扬州城内也有一位名声斐然的大夫,据传年纪轻轻便有无双圣手,能活死人肉白骨。

  更重要的是裴家的祖宅在福州城,与扬州相距不到二百里。

  所以江南可算是裴屿舟的地盘,也是他计划收网的地方。

  但人算不如天算,在离福州不到三十里时,天降大雨,前方的山路被泥石块挡得严实,他们不得不折返绕道。

  而这一回头,几乎是与身后第一批追来的杀手迎面相遇。

  大雨滂沱,视线也变得模糊,裴屿舟单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松开了领口的绳结,将身上披着的蓑衣解开,随手抛到地上。

  “走。”

  雨声之下,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冷冷传来。

  阿七咬紧牙关,红着眼眶颔首。

  扬起马鞭,他拔/出剑率先脱围,也仅有两个黑衣杀手去追,其余人皆是留下来对付裴屿舟。

  “抱紧我。”

  虽是强势的命令,可他的嗓音清朗磁性,语气甚至有着与平常相似的风流之意。

  若梨的心脏“砰砰”跳着,即使什么也看不见,耳畔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她也能感觉到周遭肃杀的,仿佛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

  而裴屿舟身上的杀意亦是分外汹涌。

  “听话。”

  他哄着她,但随之而来的,是剑出鞘的冰冷摩擦声。

  彻底惊回过神,若梨咽了咽喉咙,知道如今不是顾忌的时候,便伸出沁着薄汗,有些虚软的手,环抱住他精瘦有力的腰身。

  尽管蓑衣有些硌人,但少女柔软的身子靠过来的那一刻,他原本紧绷的心没由来的变软,继而更为坚定。

  雨水打湿了少年挺拔的身躯,他紧搂着若梨的纤腰,足尖轻点马镫,飞身而起,率先打破僵持的对峙。

  虽只是瞬息,但他还是占得几分先机。

  凤眸微眯,凌空的裴屿舟直直逼向包围圈外,反手将两人一剑封喉,照着最开始便在脑中盘算出的破局方向反击,攻防兼备。

  虽是一对多,但他始终从容不迫,紧盯杀手们的行动,哪怕是片刻的空门,他都能让它连接上通往地府的路。

  少年的身手,还有反应速度,让向来麻木的杀手们都有了几分压抑和紧迫。

  若非受过长期训练,十八岁的年纪,绝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最后杀手们默契对视,将部分攻击转移到若梨身上。

  任务的首要目标是裴屿舟,需要活捉的是他保护着的女孩,但此刻形势所迫,只能变通方法。

  眸中杀意骤然变得暴烈,暗器正面袭向若梨之际,少年抬剑就挡,暴露的空门被死死咬住,剩下的所有杀手都飞身而来。

  松开抱着若梨的手,裴屿舟接住了从身后来的几枚飞镖,反手将它们掷了出去,击倒近在咫尺的三人,又侧身躲开头顶劈来的寒刀,却终是没扛得住剩下的。

  左臂挨了一刀,右肩也被贯穿,少年咬紧牙关,没发出半点声音,他猛然后退,抬脚将刺中他的人踹翻,带起一片血雨。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被逼到路崖边,下方便是汹涌流淌的河水。

  还剩下五个人。

  伤口处血流不止,裴屿舟的余光却紧紧扫过瑟缩在他怀中的纤弱少女。

  他不能倒下。

  拔出若梨用来盘发的银簪,反手掷出,解决掉一人,少年又与其他四人缠斗。

  长剑贯穿最后一个杀手的胸膛时,他也生生挨了对方一掌。

  雨天湿滑,受的伤也很重,裴屿舟没扛得住,脚底踉跄,带着若梨仰面倒了下去。

  风声猎猎,裹挟着冰凉刺骨的雨水,与若梨脸上的泪融在一块,源源不断地飘落。

  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蓑衣也都掉了。

  他们如今唯一拥有的便是彼此。

  “别怕。”

  坠湖前一刻,裴屿舟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雨,深入若梨耳中。

  圈着她腰,摁着她小脑袋的手紧到极致,仿佛要将她牢牢嵌进身体,严丝合缝。

  运起全身所有内力护住若梨,背脊生生砸进水里那刻裴屿舟胸腔血气疯狂翻滚,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是很快便散在了湍急的河水中。

  压着窒息般的痛楚,他带着若梨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先将她放上去,裴屿舟趴在水里喘息片刻,方才狼狈地爬出来。

  内伤加外伤,他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糟糕。

  捂住胸口,又吐出口血,裴屿舟的胸膛沉沉地起伏着,冰凉的手若无其事地拭去了唇角蜿蜒的血迹。

  紧咬住牙关,他弯腰抱起若梨,带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密林躲雨。

  将人轻轻放到地上坐着,少年运起为数不多的内力,先握住她的手,帮她蒸干身上的水。

  实在没有余力管着自己,裴屿舟索性将上半身的衣服脱干净,挑起一件里衣拧干,撕成条,把肩上,以及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冷不冷?”

  见若梨仍傻傻地抱膝,蜷坐在原地,小脸苍白,神色恐惧又无措,裴屿舟的心口越发难受,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小脸,将上面残存的水珠都抹去。

  声音比往常低了许多,甚至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疲累。

  若梨哆嗦了一下,瞬间醒过神。

  裴屿舟的手从没有这么冷过。

  他伤得很重。

  摇了摇头,若梨翕动着唇瓣,嗓音湿糯,满是让人不舍的担忧和惧意:“世子,你,你还好吗?”

  “哥哥,屿舟,实在不行就裴屿舟。”

  “今晚别气我。”

  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裴屿舟这次确实有些无力,身体的。

  他放下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将她摁倒在背上,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下游,福州城的方向去。

  有河,那附近多半也会有村庄。

  不知走了多久,趴在裴屿舟背上的若梨身心俱疲,却没有半点睡意,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偶尔拂过她胳膊的气息也一直是急促凌乱的。

  眼眶终是热了起来,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若梨倔强地瞪大双眼,没让它落下来。

  她的声音却有了颤意和哭腔:“我自己可以走的。”

  她怕,她真的怕裴屿舟会突然倒下。

  余光扫过泥泞的地,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爬虫,以及挂在树上的某些色彩斑斓的蛇,少年动了动唇角,没说话。

  吓哭了他还得哄,平时也就算了,此刻是真没工夫。

  不知过了多久,裴屿舟突然开口说道:“梨梨,唱首歌吧。”

  那两个本该熟悉,如今却已陌生的字眼让若梨的眸光短暂凝滞,可她没有反感,甚至险些呜咽出声。

  少时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她心里酸疼得厉害,圈着裴屿舟脖颈的纤细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母亲说人将死之时,便会忍不住追忆过去,想尽可能地弥补些遗憾。

  “好。”

  哽咽着应下,若梨开始唱幼时母亲最爱给她哼的歌谣。

  一首唱完,她又换另一首,甜美的声音不曾停歇,到最后甚至有了几分让裴屿舟越发疼痛的哑意。

  他的胸膛艰难起伏着,轻声道:“不唱了。”

  而少女却狠狠摇头,豆大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滴落,顺着他遍布伤疤,凹凸不平的脊背蜿蜒,又融进她自己的衣服里。

  大雨渐停,东方初现鱼肚白之际,裴屿舟眺望着远方已有烟火气的村舍,唇角微微扬起,他近乎自言自语:“真想看你跳舞。”

  若梨不曾听清,想问他,最后又忍住了。

  若是想她知道的话,不管伤得多重,他都会让她听清楚的。

  不知是第几次咽下涌上喉头的甜腥,少年的脚步竟是比刚刚更快了几分。

  流下的血都消融在潮湿的泥土里,但滴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踏上乡间小路不久,裴屿舟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他低声道:“梨梨,我就睡一会,你别怕,也别……”哭。

  最后一个字他终是没能说出。

  挺拔的身躯就这样轰然倒下,但在那之前,他还不忘先将若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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